陆司北没想过会再遇见她。</br> 在他那点少得可怜的回忆里,他们之间的第一次相识在二○○六年的夏天。一个门里,一个门外。好像也是现在这样,不同的是对视里多了往事。</br> “我来看陈姨。”</br> 陆司北不疾不徐的说完,凝视着她。</br> 孟盛楠只是轻点了下头,侧过身让他进来。陈思闻声从厨房里出来,掩饰不住满脸的讶异。陆司北对于一直在外求学不曾拜访表示歉意,陈思笑着摇头,“不晚。”</br> 说话间,陈思介绍她。</br> 陆司北笑了笑,“您忘了,高考结束那会儿我来做客见过的。”</br> 孟盛楠正在倒水,看了他一眼。男人面对着陈思,视线未移半分。</br> “是么,瞧我这记性。”陈思笑道:“对了,我给阿铮打个电话让他回来。”</br> “算了陈姨,我一会儿就走。”</br> “这么急?”</br> 陆司北看了眼手表:“定了三点的飞机回上海,您别操心了,前两天我和阿铮见过了。”</br> 孟盛楠敛眉失神。</br> “我去厨房看看。”</br> 她借口逃离,客厅里不知道陆司北又说了什么陈思笑得特别开心。孟盛楠将自己的心思都放在正熬的汤汁里,没注意到身后的脚步渐进,有声音道:“火大了。”</br> 孟盛楠俯身去调按钮,然后才慢慢转过头。</br> “你”</br> 陆司北淡笑,“找不到话说就别勉强了。”</br> 她动了动唇,眼睛募得酸涩,弯了弯嘴角。</br> “那小子对你好么?”男人问。</br> 孟盛楠点头,“嗯。”</br> 陆司北叹笑了下,“那就好。”</br> 周身只有滚汤冒泡的声音,俩人都安静了片刻。陆司北说他该走了,孟盛楠要去找陈思被他拦住说不用。她送他到门口,男人站定脚低眸看她: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,也不一样了。”</br> 孟盛楠默了几秒:“人不都这样么。”</br> 陆司北浅笑,“也对。”</br> “你保重。”她发现自己真的词穷。</br> 陆司北:“进去吧,别送了。”</br> 男人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远,孟盛楠良久不能回神。很多话不用问不用讲他们都知道,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。或许只会徒增烦扰,最适合随风而去。</br> 陈思从邻家回来得知陆司北已离开,禁不住叹了口气。女人手里拿着借来的摊煎饼儿的那种啰啰,道:“这孩子最喜欢吃我做的这个了。”</br> 孟盛楠问,“池铮也喜欢?”</br> 陈思笑,教她做。</br> 那时候伦敦奥运会正值狂热,盛典和孟津天天熬到大半夜看直播。中国一拿金牌,盛典就激动的拍手。爱国热情简直是分分钟爆发,无人能敌。孟盛楠有稿子要赶,便搬回了校公寓。</br> 有一次夜正黑。</br> 戚乔打电话过来要和她聊天排解寂寞,孟盛楠无意间将她和池铮的事儿说漏了嘴。戚乔像居委会大妈似的问了个底朝天,孟盛楠思量了下说:“我前两天见到陆司北了。”</br> “他不会是专门跑来江城找你重归于好吧?”</br> 孟盛楠惊叹这女人的想象力,“我是在池铮家见到的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孟盛楠:“挺尴尬的。”</br> “……”</br> 孟盛楠: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</br> 听筒里幽灵一样的声音飘出来:“那是挺尴尬的。”</br> 孟盛楠聊不下去了。</br> 戚乔嬉笑,“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多想,池铮那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容忍自己到手的肉被别人吃了的。”</br> “谁是肉啊?”</br> 孟盛楠白眼,戚乔乐,“你们俩,那什么没?”</br> “什么?”</br> 戚乔咳了几下,“他可真能忍的。”</br> 孟盛楠果断挂了电话。</br> 她躺在床上扭头看窗外,心思在走。高中毕业那年戚乔就把自己给了宋嘉树,就凭这一点十七岁的孟盛楠没那勇气。或许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表现的太紧张没劲,池铮也忙的脚不沾地。兴致来时他碰她,也会守住底线。</br> 风云变幻,月满梢头。</br> 十七楼的三个男人都是极其一致的姿势,盯着电脑手下咚咚锵锵。史今探身瞧了眼身边那俩人,悄无声息的关掉了自己屏幕上的dota2。然后装模作样的伸了伸懒腰,摇头晃脑。</br> “会挽雕弓如满月,西北望射天狼。”</br> 陆怀斜了那货一眼,“今儿八月七大哥。”</br> 史今嬉皮笑脸,“我心如满月。”</br> 一直默不作声的男人哼出一声,陆怀突然扭头对他吹了声口哨。</br> 池铮抬起眼梢。</br> 陆怀:“你这几天都没见小孟了吧,男人就该主动点晓得么?”</br> “人家也没来看你,不会是生气了吧?”史今添油加醋。</br> 陆怀:“那不会”</br> 史今:“……”</br> 池铮轻笑了声。</br> 陆怀遥想当年,“小孟是我见过最乖的女孩了,她要心里有你了绝对的死心塌地不吵不闹不粘人。她要是没那心思,你追一步她会退十步。想那会,周宁峙对她有意思,表白的时候话到嘴边也只变成了一句经典的格言。”</br> “啥?”史今听得激动。</br> 陆怀清清嗓子:“你就当是四月一日的一个玩笑。”</br> 史今喷了。</br> “那周什么,挺随机应变啊。”</br> “他可是大才子,个高人帅。我们六个人里还有个女孩对他喜欢的要命,直接追到美国去了。”陆怀叹了口气,“所以江缙那小子至今也只能是单相思。”</br> 史今消化了好半天,“乖乖。”</br> 池铮悄么声的弯了弯嘴角。</br> 陆怀说完看向池铮,“我说这么多,你到底明白没有?”</br> 史今总结陈词:“就是像孟盛楠这么好的女孩你打着灯笼找都找不着,要多上心。”</br> 俩个货自嗨击掌。</br> 史今:“明儿给你放半天假。”</br> 池铮看了眼那俩神经病,手下敲得更响。于是,翌日下午他丢开一大堆烂摊子起身出门的时候,那俩货转着眼睛看完他走到门口的一系列动作,异口同声:“干啥去?”</br> 池铮不修边幅的一笑,“找媳妇儿。”</br> 俩货:“……”</br> 八月的天,出门就是一股热浪。池铮边往外走边打电话,那会儿孟盛楠正在厨房捣鼓着熬鱼汤。池铮问她想去哪儿玩,孟盛楠说不想,又道:“我一个人在学校呢,要不你过来吧。”</br> “成啊。”池铮悠悠的开口。</br> 池铮来的时候她有留门,这是他第一次来她的单身公寓,里头全是女人的味道。孟盛楠靠着厨房的琉璃墙,一边端着电脑敲字,一边探头看汤。听到开关门的声音,她回头看了一眼。顺手将电脑放在案板上,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醋瓶子。</br> 洒了一电脑。</br> 孟盛楠傻眼看着屏幕变黑,男人走近,一脸的幸灾乐祸。</br> “你还笑?”</br> 池铮抖肩:“我也没想到你见我竟然这么激动。”</br> 孟盛楠:“……”</br> 池铮看她苦着脸,笑着拿过电脑抽纸巾擦干净上头的污渍。然后坐在沙发上检查硬件,来回将电脑翻了个儿,又噼里啪啦敲键盘。孟盛楠凑他身边看,“能修好么?”</br> 他抬眼,话音揶揄。</br> “我活儿好不好你不知道?”</br> 孟盛楠脸一烫,池铮笑的厉害。</br> “不知道。”她咬唇。</br> 池铮挑眉,“那试试?”</br> 孟盛楠:“……”</br> 对她来说难上了天的事儿,可是眼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两三下就弄好了。池铮将电脑塞她腿上,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背,点点下巴:“看看哪还用不爽?”</br> 孟盛楠试了几下。</br> “你怎么弄的,运行速度好快。”</br> 池铮笑了声。</br> “完了。”孟盛楠突然叫了一声。</br> 池铮:“怎么?”</br> “我的汤。”</br> 孟盛楠已经起身往厨房跑,池铮在后头笑。总归是火小,没烧着只是熬干了汤。孟盛楠虚惊一场关了火,回头就看见池铮闲闲的跟了上来。孟盛楠喘了下气,瞪他:“这下你只能喝水了。”</br> 池铮勾唇,搂过她脖子就吻了下来。</br> 孟盛楠被他亲的腿都软了,两只胳膊搭在他肩上。池铮握着她的腰,手在上下摸索。孟盛楠痒的直扭,被他箍的更紧。她敏感的察觉到他的手在她腰间流连,然后探进去。</br> 池铮吻得正忘情,摸到内裤边缘。</br> 隔着一层绵软的厚度,他一愣,然后皱眉。孟盛楠埋在他胸膛,声音又小又软:“前两天刚来的。”</br> 池铮:“……”</br> 他咬着牙看怀里的女人,怪不得她不怎么躲闪,原来是有备而来。四五点的太阳从小窗溜进来,男女依偎而立。池铮深呼吸,嘴落在她的耳尖,呼出的粗气灼热到快把她的皮肤烫伤,声音低沉黯哑。</br> “以后别在我跟前跑。”</br> 她抬眸,轻啊?了一声,双眼湿漉。</br> 池铮吸气:“听不得你喘。”</br> 孟盛楠:“……”</br> 后来,俩人窝在沙发上找电影看。池铮还黑着脸,孟盛楠歪头笑问:“老师说你喜欢吃煎饼,要不我明天给你做?”</br> 池铮淡淡抬眼:“不吃。”</br> “那你想吃什么?”</br> 池铮:“你觉得呢?”</br> 他眼神漆黑赤裸,孟盛楠倒吸口气不再问,转头看电影。她指着上头的画面,讪讪笑。</br> “还蛮好看的是吧。”</br> 池铮最后抽了一根烟了事,在她房里待到十点多才回了金鼎。孟盛楠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,起来喝水。喝了一口就呛了半天,她拍着胸口傻乐。</br> 时间又忙起来。</br> 奥运会闭幕那天,陈思打电话让她过去坐。孟盛楠从学校走,江城的天开始还风和日丽,转眼就下起了瓢泼大雨。半路上,孟盛楠右眼皮老跳。她给陈思拨过去,没人接。</br> 风雨堵着路。</br> 孟盛楠一下车撒腿就往里跑,距离愈近心愈不安。远远就能看见,雨水肆虐敲打着陈思家的玻璃窗。孟盛楠几步跨到门口猛地推开门,女人无声无息的躺在冰凉的地板上。</br> 外头打雷了。
三月,初春。</p>
南凰洲东部,一隅。</p>
阴霾的天空,一片灰黑,透着沉重的压抑,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,墨浸了苍穹,晕染出云层。</p>
云层叠嶂,彼此交融,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,伴随着隆隆的雷声。</p>
好似神灵低吼,在人间回荡。</p>
,。血色的雨水,带着悲凉,落下凡尘。</p>
大地朦胧,有一座废墟的城池,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,毫无生气。</p>
城内断壁残垣,万物枯败,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,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、碎肉,仿佛破碎的秋叶,无声凋零。</p>
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,如今一片萧瑟。</p>
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,此刻再无喧闹。</p>
只剩下与碎肉、尘土、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,分不出彼此,触目惊心。</p>
不远,一辆残缺的马车,深陷在泥泞中,满是哀落,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,挂在上面,随风飘摇。</p>
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,充满了阴森诡异。</p>
浑浊的双瞳,似乎残留一些怨念,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。</p>
那里,趴着一道身影。</p>
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,衣着残破,满是污垢,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。</p>
少年眯着眼睛,一动不动,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,袭遍全身,渐渐带走他的体温。</p>
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,他眼睛也不眨一下,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。</p>
顺着他目光望去,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,一只枯瘦的秃鹫,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,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。</p>
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,半点风吹草动,它就会瞬间腾空。</p>
而少年如猎人一样,耐心的等待机会。</p>
良久之后,机会到来,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,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。</br>,,。,。</br>